2013年10月17日 星期四

海峽對岸的母親 二十九、年夜飯父親過門不入母親輕生


海峽對岸的母親

二十九、年夜飯父親過門不入母親輕生

    徐夕、年夜,父親要回家來過年,這是母親久年盼望的好信息。七叔帶口信說父親會寄六斤豬肉這是他們軍方的福利品,給我們過年,母親非常的高興,我們家從未買過這樣多的肉,外婆去世未久,接著就是農曆春節,可以豐盛供拜外婆。徐夕在即,七叔提回很多年貨,可是卻遲遲未見豬肉寄回,這可能是七叔建議父親將豬肉拿回家,父親隨便應付而已,他連這一點點都吝嗇施捨給自已的妻子。母親去信問父親是否有肉寄回,也希望他能回家過年,也沒有回音,這年適逢外婆去世不久,家裡也沒有錢,母親也只是買半隻鴨,一碗肉絲炒麵,一盤長年菜,真正是福州人所形容的三碗菜供公嬤,拜拜祖先而已。父親會回家過年,母親特別買了半壺酒,母親心裡也多麼盼望父親能回來過年,讓我們一家能有一次的團圓,可是我們望穿了眼,始終未見父親回來,直到除夕的黃昏,父親終於出現於我們母子的眼前,可是父親並未帶回什麼豬肉,他是空手而回。更沒料到,他並不是回家團圓,而是回家責罵母親不該寫信去催他寄肉,連一口茶,一滴酒,都沒有喝,罵完就走。這是自我回福州,也可能自搬到這裡以來,父親唯一一次的回家,也是他與母親最後一次的見面。至今我仍然不瞭解,父親既然不願回來,又何必以如此方式刺激母親,有何深仇大恨值得如此做法,父親和母親之恩怨、誤會,始終是一道無從理解的迷、迷,永遠無法解開的迷。
    這該是暴風雨前的寧靜,父親的回來與離去,雖然是異乎常情,可是母親卻也顯得異乎平常的冷靜,她雖然含著眼淚,但是她仍然照常煮好她原先準備的三碗菜,供拜祖先,我們一向李家,楊家祖先一起供拜,今年楊家祖先,多了外婆,以住母親都是自己在拜,今年她卻特別點好香後,交給我要我先拜李家祖先,接著再拜楊家祖先,接著將半壺酒全倒入燒金紙盆,並且告訴我以後要我繼續供拜兩家祖先,原來母親早就意有所指,可是我一向受母親的呵護,頭腦不靈活,我真正是一隻飛不起來的笨鳥。新年大家全忙著拜年、玩樂,惟獨我們母子更加的寂寞、孤單,母親除了三餐起來煮飯給我吃之外,幾乎全是躺在床上睡覺,直到初四早上母親告訴我要去工廠做工,又把家裡的事情交代的特別清楚,我的衣物,我的學費,以及我的生活瑣事,從未有過這樣仔細的交代,這些蹟象,由於我的愚笨,我的貪玩而未能感到有異。母親一出門,我也就跟著到學校去了。待我到學校打桌球,興極歸來時,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改變了。我在桌上看到一封母親留給我的信:「孩兒:我早就想離開這不值留戀的世界,惟不忍心你的外婆孤苦無依又遭失女之痛,不忍心你幼小失母,今你外婆已經去世,你也即將小學畢業,自己可以照顧自己,母親離開了,你父對你就不能不養你,免得你跟著母親受苦受難,以後要聽你父的話,好好的努力求學,媽在九泉之下亦可安慰,你的學費是家裡僅有的錢,不可用掉…」
    我已無法卒讀母親的遺書,盡我所能的速度奔跑出去,在大廳正好遇見七叔,就將母親的遺書交給他,並對他說這是母親的遺囑,請保留還我。我分別跑到姨母,祖母及姑媽家,求他們協助尋找。我守候著閩江大橋,福州人率多在閩江的南台大橋跳水自殺。我在橋上徘徊希望能夠找到母親,望著那閩江滾滾流水,想念母親這一生真似攸攸的閩江流水。母親的攸攸長恨,母親的哀怨,如流水不斷。此際我才感念母親的慈愛,如閩江攸攸流水,如流水般無窮無盡。我抬頭仰望,禱告蒼天憐憫孤苦的我,賜還我的慈母,從白晝到黑夜,母親的蹤跡亦如夜色一樣的茫茫,大橋上的行人越來越少,舉目四週,雖是萬家燈火,而孤零零的一個我,閩江流水太無情,流走了我唯一的親人,從今而後再沒有一個愛我,關心我的人了。閩江啊 !不知流走少斷魂的人,但求不要奪走我的母親,世上我唯一的親人。小的時候,曾經聽母親說過一則閩江大橋的傳說,大橋每千年,打開南天門一次,跳入即可登上西天樂土,成仙成佛,但願母親也能脫離人間苦海,登上西天樂土。
    父親得知母親自殺,於第二天回家和七叔談了一會兒就走了,對母親的死與活似乎毫不關心,只是告訴我過幾天帶我去馬尾,在一切絕望之餘,我再到姨母家,意外得知母親去姨母家辭行時,被姨母留下,我們母子相會,幾疑是一場夢。不管是夢是真,即使是夢,我也希望這是永遠不醒的夢。
    父親如此的作為,母親自殺,父親幫助的那家人,若知此事作何想法,他們的名譽一樣受損,父親也沒有料到母親竟然會去自殺.七叔家人,平日都非常同情母親,為母親感到不平,這件事情發生,阿婆尤其氣憤,感嘆父親薄情。  
    即將小學畢業的寒假,本該是多采多姿值得回憶的一段少年時光,元宵節是過年後的頭一個佳節,長大一歲,更增添少年一幅彩繪,可是家中不幸事故,使得我失去了少年的光彩。元宵節的燈會,這是勝利後的第二度農曆過年,人民生活似乎恢復得很快,慶祝元宵的活動,各式各樣的彩燈,還不到十五就已處處可見,七叔他們兄弟也和鄰居們組合一舞龍隊,每天在鄰居的大院演練,敲鑼打鼓,熱鬧非凡,這是小孩最高興,也是最喜歡湊熱鬧的玩樂,這院子每天也都擠滿了孩童,我卻無精打採的呆在家,更顯得冷冷冰冰。元宵夜舞龍燈,放燄火,七叔家人早早就占了一排座位,璧人特地和她同班的彭同學,她父親也是海軍同事,與黃家對門居,拉我一起去看龍燈。五彩繽紛的燄火,龍燈衝煙穿霧,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龍燈,龍、我希望能做人間的龍,我也祝福她們兩位是人間的鳳。感歎龍已與我無緣,鳳也不知飛往何方,這美景,這祝福,如今僅僅給我留存一些值得記憶的少年,也就曲終人散了。
    春天開學,仍然和小妹形影不離,小妹雖是獨生女,卻是善體人意,甚討人喜歡,她的級任老師,特別喜歡她,寒假常帶她去看電影,當然也少不了我,千里送京娘,這是我頭一次看到的有聲電影,老師初以為我們是兄妹,後來又笑著說我們像一對小情人。我不是不喜歡老師說詞,福州是比較保守地方,小情人讓我害羞,我郤回應老師說(髒話),老師甚為生氣,罵我沒有禮貌,我實在是沒有教養的孩子,我祇希望她是我的妹妹,我們兩人的父親,有金蘭之誼。我本來就有一個好妹妹,假如沒有戰爭,她不會被賣掉,她不會下落不明,我們也不至於家庭破碎,這是我們的命運不好吧?這是天意嗎?這可不是天意,這是人禍。從大目溪的橄欖樹林,馬江的天后宮,福州的開元寺,不也留連著一對書生嗎,開元寺也稱為鐵佛寺,高大的鐵佛寺,約有三層樓高,二、三十尺寬。我們對這尊鐵佛如何搬入寺裡,感到好奇。站在佛像面前探討,左邊站的是一片璧;右邊站的是一塊玉,玉采與璧人,本來就是一雙好兄妹,不幸又被戰爭的洪流沖散了。「少年的我 ; 美麗的她」的歌詞,何日君再唱?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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