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峽對岸的母親
二十五、日本投降、馬江沸騰
日本投降消息來的突然,那正是月明星稀,涼風習習的夜晚,馬尾碼頭街上,鞭炮隆隆不絕,軍需處官兵也都上館子慶祝勝利。軍需處位於上排行這條巷子,只留我孤孤單單看家,父親囑咐我看家,實則我是看門,門後一盞煤油燈,陰陰黯黯,我站在門口遠望碼頭上的炮聲與火光,適成對比。
抗戰勝利帶給中國人無限的鼓舞,恢復了中國人的信心,不再是亞洲的弱者,不再沮喪。受盡苦難中國人,對勝利抱著多少憧景與希望,我們一群天真的兒童,在學校舉辨的勝利提燈遊行,這是我們單獨舉辨,雖然全校五、六年級同學不滿六、七十人,但也深受歡迎,碼頭大街甚且有人為我們鼓掌、放鞭炮。我們從前一天夜晚就睡在教室,製作燈具,旗子等,直到翌日晚上,遊行結朿,意猶未足,興奮激情,回到學校仍高呼中國勝利了。
抗戰勝利、軍需處夜夜笙歌,每到夜晚,大辦公室就高掛上煤燈,把大門、天井、大廳照耀的如同白晝。喝酒、唱戲,本來就是軍人調節他們枯燥生活的方式。如今軍需處同事幾乎是天天喝酒、唱戲、打牌,父親雖然不打牌,但是我的臥房幾乎經常有牌桌,有時喝酒從中午喝到晚上,沒有我活動的空間。他們還從福州請來一位唱戲的女子,名叫碧顏,她福州戲唱的非常好,也會唱一些京戲,甚受大家的歡迎,常常請她來。父親則愛唱京戲,也深受讚賞,父親和他們閒聊時,說他曾買余叔岩的唱片練唱。全是陳軍需叔叔拉胡琴,他是這裡最年輕的軍官,不祇是胡琴拉的好,口琴也吹很好,國畫也畫的非常好,對外應酬的文書也全是由他來寫,琴棋書畫,文武俱全。此外還有一位軍官林忠雲,也是多才多藝,他也畫國畫,但卻愛混合西洋的裸體畫,特別的是,把女孩子的奶,畫的特別的大,在這個時代,難以獲得興賞,他也會拉胡琴,祇是自已娛樂。他是七叔的外孫,七叔曾叫他,教璧人和我英文,可是只教完字母,我也跟他學了一些打算盤。他也來到臺灣,育有兩女兒,在他往生後,全家移民美國。我對口琴、畫也很有興趣,陳叔叔也答應教我,遺憾的是我沒有自已的家,我從清晨到夜晚全是在外流浪,我是野孩子。
在馬尾是我少年時期物質生活最好的一個階段,我們食宿雖然都是在軍需處,我們和幾位軍官吃的飯菜,是另外烹煮的,每天的菜都很好,洗衣服有女傭人,收拾房間有勤務兵,家裡沒有我可做的家務事。開學不久抗戰勝利,我們物質的生活更加美好,臺灣光復,馬尾與臺灣船運往來甚為頻繁, 海軍士兵原本就有當地船民,解甲歸田後,也多回船上工作,來往台灣經商,從台灣運回米、糖,福州運去棉布及日用品。軍需處的軍官多投資做一點生意,我也吃到一些以前沒見過吃過的食物,諸如檸檬精粉、白沙糖等。
父親似乎很有錢,他更加講究物質的享受,他
每個月都叫士官陳叔叔運回一大麻袋的米,經常送回軍用的棉被、棉衣、蚊帳、衣服衣服、以及日用品,布料等物到福州,天真的我都以為是送回家去,我常覺得奇怪,母親怎會用這麼多東西,一大麻袋的米,母親一年也吃不完,這些棉被、衣服母親更是用不到。我問陳叔叔才曉得這些東西都是送到父親好友家,父親對朋友是非常的慷慨,送這樣多的錢及東西去幫助朋友,可是對母親卻一文不肯施捨,母親只希望他能幫助她一點錢,買一台織布機,母親就可以自己在家裡織布,可是爸卻吝嗇的一文不拔。父親這樣置自已家人挨餓而不顧,卻盡心盡力去幫助朋友,不衹是母親對父親如此幫助朋友,雖然略有風聞,但也無奈何,因而致使母親對受幫助的這家人有所誤解,認為他們在道義上也應該規勸父親略為照顧自已的家人,但是母親也並沒有對父親及這家人吵鬧,母親不認識他們,況且也無憑無據,她總希望父親有一天會回心轉意,也希望這家人將心比心,勸勸父親,而且父親的同事對父親這種違常的作為,也感到訝疑。有一次璧人曾對我說 : 你母親很可憐,七嬏還罵她,小孩不要亂講話。父親與這家人有什麼情誼、何以會如此照顧們們,也是無解的迷。
儘管父親對母親毫無情義,但是母親對父親卻是一本真誠,七叔告訴她,父親要到廈門辦理接收工作,她也特地趕來,並買一把傘送父親,母親一直希望父親能回心轉意,來愛護他自己的家,讓我們有安定的生活,讓我能有良好的讀書環境,可是相反的父親卻遠遠的離開自己的家,拋棄自己的家,七叔對我們的關懷,也令我們感激。
父親非常顧面子,可是母親做女傭,也曾在旅長公館當女傭,也曾沿街叫賣光餅、而他的兒子也是穿著破爛,流浪街頭的野孩子,難道不掉盡也的臉,我至今尚難以理解父親,何以會如此違背情理的作為,也一直是留存在我心中難解的迷,永無答案的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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