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峽對岸的母親 三十四、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母親知多少

海峽對岸的母親

三十四、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母親知多少   

    由於母親的勤勞，使我的生活日漸改善，老板娘不但答應母親免費供應我的食宿，並且尚給少許的工資，母親節儉的用錢，使我們可以不必依賴父親的寄錢，因此父親寄來的錢，就是我們的儲蓄，三十七年的下半年，可以說是我們生活最安定的半年，我的衣著，用具已能接近一般的家庭水準，我可以有一些零用錢買參考書，或者偶而和同學一起到西湖練習划船，以及打籃球等等娛樂零用，母親對我的用錢，不論是買書，是娛樂，只要是正當的，她不會吝嗇。穿在我身上的學生制服，是國產的服裝最好的卡其布，也由我們在商場購買零頭布，而且較有優待，所以穿在我身上的已經有國產貨最有名的天鵝牌衛生衣、回力球鞋，以及蜜蜂牌的毛線衣等。農曆正月新年(春節)初一，老板娘家人請母親及我，一同去看電影，上集「一江春水向東流」，劇情是敘述在淪陷區內的一位婦人，歷盡艱難撫養兒女。下集「天亮前後」，抗戰勝利，盼望八年的丈夫，終於得勝歸來，衣錦還鄉。可是帶回來的卻是「抗戰夫人」，有了新歡，冷落了她們母子，她的艱辛，如同「一江春水向東流」。情節與我們母子相似，母親也不勝感慨。

    老板娘雖然答應母親讓我住在店裡，可是睡在那裡，卻又是大問題，商場唯一供員工住宿的地方，是二樓的雜物間，而這房屋已住有四個人，老板的姪子阿才，外甥江大哥，帳房老先生及伙伕。這閣樓也只能容納四張單人床，所以我只好和阿才共睡一張床舖，畢竟他是老板的親人，他在店裡的地位自然較受尊重，他需用的東西，也就比別人方便，由於他的協助，搬上了一張小書桌，解決了做功課的問題。也因此我結交了一位終生難以忘懷的好友陳儀才。

    我們有相同的遭遇，同樣是受戰爭而家庭破碎，同樣都是被父親遺忘的孩子，同樣都是有一個慈愛的母親。他的母親雖然是老板的弟媳婦，可是卻也和我母親一樣，有一份相當繁重的工作，那就是侍候老板的母親，也就是她的婆婆，本來侍候婆婆也是做媳婦該做的事，但是由於他們是依賴老板的扶養，而承擔這份工作意義自有不同，好在她婆婆也是非常慈善的老人，對這來自台灣的媳婦，也寄於多少同情與愧疚的心情，對他們母子也給予許多關愛，阿才也就在店裡跟著帳房先生學記帳。這同樣是一駒「一江春水向東流」的劇情，八年抗戰，可知有多少「一江春水向東流」家庭呢?

    母親總是希望我不要因為她是女傭而有所自卑，但是窮人要維護自尊談何容易，俗語說，人窮志短，沒有錢的人更是處處受人之氣。母親為了我吃飯問題，常受伙伕的氣，平常我所吃的是店裡夥計們的伙食，要等他分好餐桌菜後的剩菜。時常沒有餘菜，母親只好拿她的菜給我用，她自己就要等到老板娘他們用餐後吃剩的菜。母親為了方便我的吃飯常幫他洗菜洗衣等雜事，可是即使母親替他做再多的事，他還是百般的留難我們，某天中午，因為我須早點上學，母親提早到廚房取菜，而觸怒了他，他居然破口大罵，母親是最會忍耐的人，那天可也真的動了火，和他吵起來，大家都為母親打抱不平，大夥說：母親會和人吵架，真是罕見，雖然大家都同情我們，可是母親卻更傷心，母親說大家幫我們，是可憐我們母子，我們不必要別人同情，更不要人家可憐，我們是憑自己的勞力取得代價，我們要自己堅強，這就是她倔強的個性。這也是我雖然離開了她幾十年，她那堅強、堅定的形象，卻依然清晰的在腦海中，母親值得令人懷念之處太多，她實在堪稱得上女中豪傑，假若老天公平，能讓她多讀幾年書，說不定她也是秋瑾一樣的人物，外祖父對她說女孩子沒讀書，會被丈夫欺侮。不幸的是，卻被言中。她的倔強，卻為父親所不容，父親性情一樣倔強，兩虎相爭，互不相讓，也是導致我們家庭破碎原因之一。

    國立音樂專科學校招生，在福州市的蒼前山，是當時中國最有名，也是唯一招收九年制，對象是小學畢業生的音樂學校，另有五年制招收的對象為初中畢業。由於學生享有公費待遇，我想報考九年制班，雖然犧牲一個學期，但是可以解決我的生活問題，減輕母親的負擔。可是母親反對我讀音專，她認為唱歌是賣唱，學賣唱有何出息。雖然我向她解釋，學音樂可以在學校做老師，並不是賣唱，可是她不以為然，在這年代她所接觸到的，只是一些歌女、戲子，身後跟著的琴師，商場每天也都僱有歌女在駐唱，琴師更沒有社會地位。

    我雖然因辨聽音符、音階未能通過而未錄取，學音樂也不是我的志趣，但這是唯一能解決我的生活一個途徑，所以我仍寄望於初中畢業後，投考該校五年制，但是五年制須考鋼琴，這種昂貴的樂器連我就讀的福州市立中學都沒有，福州中小學有鋼琴者可說是極少。我求助母校佑民小學音樂老師，她是校長的太太，據說也就是國立音專畢業，她很慷慨的答應我，每天下午放學時到學校練習，由於母親的反對，我也不敢告訴她，我去學琴，所以也不敢練習的太晚，每天半小時，每天都只是練習著簡單而枯燥的指法，從低音彈到高音，再從高音彈到低音，先是單手，再練雙手，我急於求速成，希望能一邊練曲子，一邊練指法，但是老師總是告訴我要先把琴鍵練熟，我誤會或許因為老師忙，沒有空閒教我，而且學校放學已經不早，再去練琴以及路程所需時間，回來晚了，母親就會查問原因，因此學了一個多月也就半途而廢，實在可惜，也實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