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0月11日 星期五

海峽對岸的母親: 二、上岸被捕、關在基隆


二、上岸被捕、關在基隆

    十九日下午,台灣在望,這時候大家的心情就好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興奮,大家都忘卻了沿途的辛苦,勞累。有如釋重負般精神為之振作,身體感也到輕鬆,自是無比的高興。可是好事總是多磨,大家所寄託的希望,卻是可望而不可即,眼看即將達到目的地,也就在我們最高興的時候,海上風又停了,此時海面真是風平浪靜,碧波萬頃,夕陽斜照,四望一片金碧輝煌,堪稱美極,景色雖美,帶給我們卻是失望,船又在海上漂流,從白天到夜晚,島上的燈光,漸漸從我們視線中消失,我們又遠離了台灣,我們不知被漂往何方,不知會被漂到那一荒島或那一國家去,雖然船家告訴我們說可能漂向菲律賓,只待風起,一天仍然可以到達台灣,船家的話,無異是我們一顆定心丸,可是船在海上飄流,究竟何時風起,難以預料,心情沉悶,不免又想起過去,自有記憶以來,不衹是生不逢時,甚且生在破碎的家庭,靠著母親的辛勞、眼淚成長,自已卻不知努力,荒廢了少年的大好光陰,而今前途茫茫,能否遂我生平之志,不禁仰天長嘆。
    二十一日清晨,果然海上徐徐風起,一路順風,當天下午到達台灣。大家全是沒有入境證,所以船就停泊在基隆附近的外海,而用小舢舨運送我們到海灘偷渡,偷渡不是容易的事,而我們又有這樣多的人更是容易被發現,大家都爭先恐後的搶著先走,一艘小舢舨一次只能運送十幾個人,繼續不斷的運送著我們上岸,我盲目的跟著大家走,這是什麼地方我們也不曉得,除了岩石、沙灘、草欉、沒有路,也不見人煙,正當我們在緊張而興奮的往前摸索的時候,突然槍聲大作,我本能的躲進了草欉中,外面除了槍聲就是叫喊的聲音,完了在此人地生疏,四顧茫茫,我們即使不被發現,也不曉得如何到臺北,在過去一切都有母親作主,現在一切都只有靠自己了。就在我們惶恐駭怕,六神無主的時候,聽到同船的人在喊話說:「大家出來,不要緊,既來了台灣,大家找到保人都可保出去。」我和陳哥哥躲在一起,由於我們年紀小,容易聽信別人的話,所以就聽信他們的喊話,被騙出來了,但是有些膽子大的而有經驗的人,他們都躲著而逃過關,王哥哥和陳哥哥的舅媽,則是幸運的逃過。
    我們一群人被抓去的大約有三分之二,近六十多人,先在萬里鄉拘禁一個晚上,第二天轉送到基隆市警察局,關在一間倉庫的二樓,警衛森嚴,我們都失去了自由。我們也都預感到前途並不樂觀。由於有一部分漏網的人,因此第二天難友們就有很多親友來探視,我託陳哥哥的舅舅通知父親,希望通知父親,請求他設法保釋,可是一天、兩天,所有的難友都有他們的親友來探望,或送食物或送日用品,卻一直沒有看到父親來。我的內心真是焦急,不安,難道父親不願來保我,我託陳哥的舅舅去找父親,我多麼盼望父親能來看我,雖然我知道,我一定會挨罵,甚至於挨打,但是我迫切的希望他來,所有的人都很奇怪的問我:怎麼沒有人來探望你?你父親也沒有來看你嗎?這不算是不平常的問題,而在我是多麼的難過,我好像被遺棄的孤兒,不敢去尋求解答,因為那會讓我的一切希望都歸於破滅。直到第三天下午,父親託他的部屬一位陳先生帶來新台幣五元給我,告訴我說,父親已經在申辦入境證中,總算給我一粒定心丸。在離船時大家什麼都沒有帶,因此不但缺少被蓆等睡具,即換洗的內外衣褲也都沒有。我是何等迫切需要這些用品;父親沒有來也未送來,而關在裡面託買日用品都特別貴,香蕉一斤一元幾乎是市價之拾倍。所幸第二天開始,每日二餐由同鄉會供應,而寶舅也帶來了毯子,草蓆等給陳哥,我們兩個人就暫且共用。
    當我們到達的第二天,才得知福州早已於數天前失守,大約是我們的船在閩江口等風的時候。我們可以說是很幸運,假若多等二、三天風,說不定也出不來了。也說不定會在兩軍混戰中喪生。福州失守的這樣快,出乎我意料之外,真是兵敗如山倒。家鄉失守固令我感傷,但最令我焦急的卻是母親尚無從得知我是否的到達台灣,母親是多麼焦慮,多麼焦急呢?唉!母親撫育我,歷盡艱難困苦,我不但未曾絲毫報答她,而今又平添給她幾許的掛念。怎不令人長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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