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、母親與佛堂也結不了緣
母親回台後仍然一再地表示要住在佛堂修行,以母親身體狀況以及飲食習慣,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,她沒有能力照顧自己的起居飲食,也無法適應團體的生活,不可能住在佛堂。但是為了順應她的意思,不得不帶她去幾間佛寺看看。我雖然因母親拜佛而信奉佛教,但是我不但從未到佛寺燒香拜佛,在家也未供佛,對於佛寺,尼庵一無所知,由於父親及岳父往生時,曾在臨濟寺做過法會,母親來台時,也曾拜候同鄉僧光法師,承蒙他介紹,三峽的淨業臨,有專供居士養老修行的場所。八十年農曆春節正月初四下午,我陪母親來到臨濟寺,在這裡修行的人,有好幾位是福州同鄉,有一對同鄉夫婦,很熱心的招待我們,詳細的介紹寺裡的起居作息情形,拜佛的規矩,早課、晚課,三餐定時在餐廳一起用膳,這些本是最簡單的規定,但是基本的條件,自己要能照顧自己,就這樣簡單的規定,母親是絕對辦不到的,可是母親仍然非常的好強,她並不認為她無法照顧自己,而是她不喜歡這裡,她說大的佛寺有人管不自由,她不想住這裡。
關渡附近的妙覺寺,住在寺裡只有主持師父和他的太太及女兒,另外一位志工,他們本慈悲的關懷,也很同情母親的處境,並且也答應盡可能的照顧母親的起居飲食,這寺距我們家並不遠,半小時的車程,有公車可以到達,登山小徑步行二十分鐘可到,這是最理想的地方,我每天下班後,可以自己開車來寺裡陪母親,清晨可以在這裡運動後去上班,早晚母親的飲食起居我可以照料,只要麻煩義工他們照顧母親中餐即可,星期假日,我更可以替寺裡做很多雜事,不論是打掃清潔,文書處理,我都能勝任,師父的文牘,講稿我也可以為他撰擬,師父也非常歡迎我們, 可是母親卻又是一口回絕,母親以這樣僻靜的山上,我怎可能每天來此看他陪他,即使我有心,但是如此狹窄的山路,每天開車往返,也是很麻煩的事,這寺開山不久,一切都還在草創時期,憑著信徒志工們的奉獻,勉強有一條可以供車輛通行的小徑,僅僅可以讓小型車單向通行,凹凸不平的泥土路面,一面是山壁,一面是山坡,雖不高,實也頗為險峻,天雨泥土稍微鬆動,車輪陷入就可能動彈不得,甚或翻覆,母親雖然不知這路的危險,但是也看出走這條路是相當的難走。他說佛堂最好能在我們家附近,我來看她比較方便,像這樣的偏僻荒山她不想住。她說她一生最怕靜,如此空蕩蕩的大佛寺,她住這裡會悶死的。母親雖然講許多她不想住在這裡的理由,其實只有一個理由,她怕我無法常來看他,她也擔心這山路實在不好走,我也一再向母親保證我每天都會來,但是母親不是不相信我,而是對這山路沒有信心,她也不願意我每天奔波這樣難走的山路。
北投另外的一間佛堂,是一般住家擺設的佛堂,裡面只有一位在家修行的女尼,她很年輕不過二十多歲,沒有剃髮,一樓是住家,二樓是佛堂,她一個人住在二樓,她也很歡迎母親來和她作伴,可是這裡沒有多餘的房間,母親只能在佛堂後面的走道鋪地住宿,也同意我夜晚在這裡陪母親,但是母親無法睡地板,即使我祇是白天常來,對於女尼姑也是不太方便,當然這裡也不適合母親的居住。
一連幾個星期日,和妻陪著母親去佛堂,參觀接洽的結果,母親不祇是與佛堂結不起緣,也逐漸與佛無緣了,她的記憶力越來越差,整天的昏睡,體力也一天不如一天,以往常去的普濟寺,也越來越少去了,只有妻有空閒的時候陪她一起去,早上去,誦完早課就回家,不再留在寺裡用中餐。
母親的活動越來越少,與人疏遠,與佛更疏遠,她說話的對象只有我和妻,我白天上班,妻也要忙著許多家務事,她也就睡覺,她白天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,她白天既少說話的對象,也只有晚餐後和我閒談,可是幾乎沒有話題可談,她忘了過去,也沒有現在,與以往不同的是,她不再罵父親了,而轉罵堂弟,說堂弟很小氣,說她很多東西都被堂弟拿走,新購的彩色電視,以及蚊帳等等。母親的病是越來越嚴重,彩色電視、蚊帳等全是母親未來台灣之前所購買,不可能帶來台灣,與此次回鄉無關,況且母親這次母親返台,臨走時還拿三千元港幣給堂弟夫婦,我反問她,你捨得拿這樣多的錢給堂弟,蚊帳才值多少錢,可見妳很疼愛他們才會給他們錢,可是每次她的回答都是說只給堂弟三張港幣,不知道是怎樣多的錢,她只知道三張是港幣比人民幣值錢。實際上她在尚未來臺前對錢的張數及金額就已不太清楚瞭解,妻接她來臺時,她不知道她總共有多少錢,要妻幫她一起找,枕頭、棉被內,屜角、屜後、床角,甚且花瓶,存塞,總共找出十九張港幣,一萬九千元。她每次回鄉,她原都不肯帶回去,但又擔心兩岸又不通,她生活無著,此次帶回二十一張,帶回十七張,少了一張,她不清楚,她更呆了,更無照顧自已的能力。
她以每次回鄉都要去接堂弟送,都要請假,都要被扣工資,所以她要多送一些錢給他們,她說堂弟賺錢不多,增加他的負擔,母親雖然迷失了它的心智,但是她仍然存有一份慈愛,忠厚的天性。母親雖然是很平凡的女人,但是他卻處處呈現出中國婦女傳統的美德,也處處表露出天下父母對子女的一種無盡的愛心。由於堂弟從小就跟她生活在一起,由她照顧長大,因此他時常說堂弟和她親生的兒子一樣,經常詢問堂弟有無來信,信中有問候她,就很高興,信中若未提起她,就發脾氣,她喜怒形於顏色,出之率性,也關懷堂弟夫婦生活,要寄點錢補助他們。她記憶力不好,視力也差,只要隨便使用一封舊信,念給她聽,聽的高興,就多吃一碗飯,母親飯無定量,隨她心情而定,她老了,失去了他的記性,卻還給她天真,還給她童年更多的往事,她念念不忘外祖父對她的疼愛,她念念不忘外祖父臨終對她的遺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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