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峽對岸的母親
十九、日軍第二次淪陷福州
民國三十三年中秋節的翌日,大家甫歡度過月圓佳節,清晨屋頂椽瓦上的烏鴉,鴉鴉叫,不曉的今天又有什麼不如意事,烏鴉報憂、喜鵲報喜,對我們都沒有不同,我們一年到頭全是愁吃不飽。當日就聽到槍聲大作,密集的機槍夾以砲聲,翌日黃昏,日軍進城了。據云;此次來犯日軍,係在太平洋被美軍擊潰流竄而來,又經國軍堅強抵抗,進城時,東歪西倒,坐臥地上,似乎疲敝已極,郵局前,尚且有日軍在地上寫道「切不可殺我軍」等字。軍容大不如前,既無高大駿馬,也少有那軋軋響的皮靴,亦不復有前次之驕狂,對我們人民也較為溫和。日軍雖然不似以前暴虐,統治管理也較鬆懈,但有錢人家都緊閉門戶不敢出門,商店關閉,百業蕭條。民間雖然自行成立維持秩序治安的組織,可是農民都把糧食囷積起來,福州鄰近地區,本來就是缺少糧食的地區,部分人口須靠雜糧,福州市食米多來自國外及其他省份,以是市區糧食昴貴,福州又變成一座死城。
雖然日軍、地痞流氓都不會傷害像我們這樣窮人,可是我們一家生活立刻受到嚴重的威脅,孤老院不再供應稀飯,外婆也回來了。此時除了替日軍修建義序飛機場等軍事工事的粗重工作,可賺得一些工資外,幾乎再找不出任何工作,母親實在無計可施,也只好去做飛機場挑土工,這本來都是男工才能勝任,母親也不畏勞苦的去做,用來買一些雜糧,也僅夠供我們度命而已。而且方叔公也沒有零工可做,祖母早已沒有養兔,只靠母親難能活命,祖母以呆此死城,難有生望,乃帶我避難到方叔公家鄉青墓鄉。
青墓鄉雖然也是淪陷區,但日軍除了征糧,平常殊少下鄉,且鄉下人自己種有糧食,吃飯不成問題。而時值秋收,農村正需要勞力,方叔公之親戚甚是熱情招待我們,而我和方叔公也幫著他們到田裏割稻、拾稻穗等農稼工作,不坐著吃閒飯。我重拾農家生活,對拾稻穗、挖泥鰍等,不袛是有趣,而且比他們做的不差。這些工作全靠勞力,收割時都互相幫忙,大家全是同宗親戚,對助割的宗親,全都盛情招待,拿出最好的酒,端出最好的菜,歡樂慶豐收。他們家家戶戶都釀有酒,冬天開始釀酒,叫做青紅酒,過了冬,到秋天就很好喝,家家戶戶也都養有雞鴨,比我們過年還要豐富,我以往未曾喝過酒,他們小孩也喝酒,我也不干示弱,居然喝了將近一碗也沒醉,他們也感到驚奇。秋收雖忙,但也熱鬧,迎神、演戲、宴客,鄉下人情敦厚,所以晚上我也時常跟方叔公到鄰近村莊去看戲,據傳有一戲台,是明朝最後一位皇帝,(可能是思宗),也曾來此看戲。鄉下人少見聞,我將母親平日講給我聽的故事、小說,說給嬸婆、嬸嬸她們聽,她們也都聽得津津有味。有一位精神失常的叔公,他雙腳被用鐵鍊鎖扣,防他遠跑,袛能在鄰近活動,離家稍遠,就把他帶回來。他非常愛下象棋,他和我棋力相當,由於棋逢敵手,因此他格外的以欣得棋友,而特別對我好,也常帶我介紹認識很多親戚。他本來有很好的木工手藝,也特地製作一只活動的十字架積木送我,過得比在家裡還舒服、有趣,後來聽說他被日兵打死。
此地民風頗為強悍,宗祠裡每天晚上都有教拳練拳,方叔公也曾帶我看練拳,他們練的棍法,其中有一招,叫做滑棍,後來我在受軍訓時,練日式的劈刺,其中滑刺的動作與滑棍完全相同。農家孩子大多體格健壯,孔武有力,愛好拳術,見我異鄉人,尤其想試試我的能耐,多藉故挑釁,幸我兒時亦頗靈活有力,而且以往在野孩子階段,對抱倒(摔交)少有經驗、復以從小聽多了俠義故事,羨慕俠客行徑,因此我從不打弱者,但對於比我高大者,我則毫無畏懼,勇往直前,俗語說不打不相識,也因此多結交了一些朋友,也多認識了很多人,逃難來此,意外重溫農村生活,與在福清時別有一番趣味。
不久由於母親在福州也無生計,決意帶我到江西尋找父親。母親來青墓查問不出我們的住處,比詢及帶有福州來的小孩,居然識者甚多,母親驚訝我竟然比方叔公還知名,嗣後
聽嬸婆、嬸嬸們對我稱讚,尤其那愛下棋的叔叔,對我依依不捨之情,曉得我因善棋而聞名,也甚為高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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