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峽對岸的母親 三十七、窮人未翻身我先翻身

海峽對岸的母親

三十七、窮人未翻身我先翻身

    際此社會上普遍的存在著不滿的情緒，充滿著翻身反抗的思想，就好像處處都埋藏著待爆的炸彈，隨時都有爆發的危機。讀了一點書的我，不知天高、地厚，卻有讀書人自命不凡的傲氣，環境的壓抑，不順遂，對現實的不滿，使我的性情變得更急燥，更倔強，也就像一顆待爆的小炸彈。正如母親所憂慮的，不幸的事故終於發生。往往一件事情的發生，其導火線是很微小，只是人們理智未能控制衝動的情緒，以致釀成不可收拾的後果。事情經過就是那麼簡單，我和幾個學徒，正利用打烊後的一點時間聚集在小閣樓聊天，恰巧老板要找他們卻一個也找不到，老板生氣的叫人到樓上找，我則答以不在樓上，可是他們終於全在涼台被找到，老板處罰他們，每人打幾板手心，我也不能例外，因為我欺騙他，老板認為他是一店之主，任何人對他都要誠實，所以大家都要受處分，但對我卻優予減輕，只是象徵性的輕輕打了一板，表示一點懲罰的意思，這原是老板顧念母親的辛勤，並看我年紀最小，特別寬宥。但是我卻有一種錯誤的想法，我認為對朋友要講義氣，他們所以聚集在閣樓，是因為我而引起，所以我該袒護他們，我該為他們辯白，可是我又沒有這領頭的地位，沒有能力袒護他們感到慚愧，而人越是貧窮，越有自卑感，自尊心也愈強，我不服老板的處罰，雖只是輕輕的一板，我卻認為是極大的侮辱，這顆小炸彈終於爆發了，我不知何來的勇氣，我脫口而出：「有錢有什麼神氣，共產黨若來，就神氣不了。」使得他大為光火。在這社會裡，我這樣反抗行為是絕對不允許的。他被我的話愣住，他很奇怪，像我這樣老實的孩子，不知何時吃了豹子膽，竟然會如此大膽，敢向他頂嘴，畢竟他社會經驗豐富，他倒反而平心靜氣的責備我：「你在我店裡吃住，不知感德，居然出言無禮，目無尊長，你如不服管教，請你明天就離開這裡。」小不忍，就亂了大謀，翌日我就被趕出了商場。我又帶給母親麻煩，這麻煩太嚴重了，我又增加了母親的負擔，我對母親感到愧疚，我不該因一時的衝動而帶給母親煩惱。我對老板也感到深深的歉意，在這個社會裡，佣人有什麼地位，他能讓我吃住，實在對我們夠優厚。事情既已發生，懺悔都太晚了。我只好帶著沮喪和歉疚的心情離開了商場，回到祖母家。也許由於我的一句話，使老板警覺到時局變了，將來可能的變局，窮人翻身，有錢人會倒眉嗎？沒有多久，商場宣稱虧損倒閉，雖經債權人的協議，暫維營業，但規模縮小，裁減了一大半人員，廚師、女傭一概辭退，母親也就被解僱。母親雖然隨即找到女佣人的工作，可是待遇就差多了。時局變得太快，世事也變得太突然，都怪我自己太衝動、太不識時務。

    離開商場，我們的讀書計畫無形中也就終結了，不可能再有機會聚在一起砌磋學問。阿才較有空閒，偶而還偷閒來看我，而陳師兄則難得見面了。他們為了惜別，分別贈送我紀念品，阿才送的鉛筆盒是裝香水的盒子，極其精美；而陳師兄贈送的白色絲製手帕亦極為精細，溫馨的友情，更使我懷念商場的生活，更是懷念店裡的許多師兄，更加的惋惜失去這難得讀書環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