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0月17日 星期四

海峽對岸的母親 二十三、父親帶我回前線隨軍光復福州


海峽對岸的母親

二十三、父親帶我回前線隨軍光復福州

    冬去春來,釋運站將要撤銷,比春天的信息來的還快,父親和站長伯父都要離開這裡。父親原想遠去湖南,把我留在江西去做學徒,洽妥的一家汽車修理店,老板看我實在年紀太小連一個輪胎也搬不動,而且我國語也說不好,江西話更聽不太懂,只好作罷,倘若成為事實,我的命運恐怕也還比賣到福清更為悲慘,父親或許還有其他種種原因,最後決定回福建。
    我們父子就先離開江西,乘民船順閩江而下,閩江上游,水急灘多,水淺處深不及膝,船須用人抬著過,水流湍急處,沖流而下,船行甚箭,且灘道狹窄,間不容一船,稍為偏斜,即撞到灘石,則船必破裂甚或傾覆,船行其中既艱難,又驚險。以是江船結構亦較為特殊,船底很平,船身較寬,吃水較淺,好像蛋殼一樣輕飄飄的飄浮在水中,下行順流而下,不必動力,上行用撐篙推進,水急處有用繩索往上拉,水淺處則由十幾人抬起船,故多結隊而行,俾能大家互助合作。邵武以下江水漸深,船多在此停留加載貨物,父親因臨走時只賣一些肥皂作為旅費,這些肥皂全是父親的儲蓄,但是父親並沒有全部賣掉,仍留部分供站長伯父、父親和站長伯父的情誼堪稱生死之交。或因所帶之盤錢不裕,急於回閩謀職,乃改乘汽車到南平,再乘輪船經閩清到大目埕()。途中父親心中似若有所失,似甚難過,不知是為失業抑或捨不得離開江西,我看他流淚了。
    到了大目溪,已經很接近福州前線,父親就被派在海軍陸戰隊第二獨立旅軍需處擔任軍需工作,旅長原是父親從少年就追隨的老長官,我則就讀於大目溪初級小學四年級下期。我們父子吃住都在軍需處,軍需處沒有餐桌,用餐就在走廊用長木板臨時架的台,只能放菜,須各自端著碗用餐,雖然是戰地生活,父親每餐都加一點紅燒肉或滷蛋等較好的菜,生活自比跟著母親好太多。但是挨罵則比在江西時多,或許在江西時我和父親除了吃飯同一桌,睡覺同一房外,其他時間全是依照他的規定做我該做的事,罕有幾乎沒有和父親單獨相處。由於父親離開江西,心情不好,而且帶著小孩在軍隊裡,生活上諸多不便,對我日常生活習慣,多看不順眼,以致常常挨罵挨打。父親非常注重日常生活之瑣碎事情,不袛是要我做一些事,而且管的極嚴,我們的衣服雖然是僱人洗,但手帕、襪子卻要我自己洗,晒在外面忘了收回就會被罵;他也常要我做一些較大孩子做的事,時常要我乘船送公文到閩清旅長公館,有一次還要替一位叔叔買一頂軍服帽,可是依照用繩子量的尺寸卻小了一點。
    我們食宿起居都在軍需處,沒有我活動的空間。除了上學,大多是一個人在田野裡閒散,捉青蛙,捉象鼻蟲,或蹲在水邊看青蛙及蝌蚪,兩隻白鷺搶食一條魚,或坐田梗上看水蛇吞食青蛙,多美麗的晚霞,多漂亮的夕陽,使我樂而忘返。反正整天不在家,父親也不會管我,他從不過問我到那裡去,也從不過問我的功課,因此我在學校裡不只是功課不好的學生,也是最頑皮的學生。
    大目溪小學只辦到初小四年級,全校學生不滿三、四十人,學校設在祠堂,其中不少是海軍眷屬的子女,軍需處同事的女兒何小妹,父親結拜兄弟黃七叔的女兒黃璧人,小我一歲,讀三年級,以及鄭伯伯的二位女兒,分別讀一、二年級,鄭小妹喜歡舞蹈,常在下課時練習她老師教的舞蹈,我也常常跟她一起跳。她們雖然不和我的同班,而且年齡都比我小,但是由於他們都是父親好友之兒女,自此我不只在學校常在一起玩,即放學也多在一起,我和她們合餵很多蠶,爬樹摘桑葉當然是男孩的事,我慷慨又勇敢的承擔這件工作,採桑葉餵蠶也就成為我生活的一大部分。每天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採桑葉,採好桑葉,先送給何小妹,再到黃小妹家裡,一起餵好蠶才回家,大目溪盛產橄欖,到處都是橄欖樹林,每天上學都要經過一大遍的橄欖樹林,有一種昆蟲,前端伸出長長彎曲的鼻子,有如大象的鼻子,我把牠叫做象鼻蟲,似乎是橄欖樹特有的昆蟲,體積約比橄欖稍大些,暗綠色婉如橄欖,飛翔時,只要是前端碰撞到任何物體,就會摔落地上,甚為特殊,星期假日多偕同黃小妹採桑葉,捉象鼻蟲,餵好了黃小妹家裡蠶,再把剩餘的桑葉送給何小妹,可是蠶一天天的長大,所需要的桑葉也一天天增多,放學後的一點時間,不夠採足桑葉,我竟異想天開的看到學校後門燒稻草,大喊失火,藉機逃學,其結果被老師查出,受了記過處分,後來由於參加學校種菜勞動服務,由於我的努力負責而記功一次,抵銷了記過。父親對我的被記過處分,以及記功的獎勵,既未責備,亦未嘉許。他對我的教育態度,就是這樣與母親截然不同,母親非常重視我的品德與功課。
    國軍反攻福州光復,在大目溪大約兩個月,我們的軍隊配合有美國武器裝備的東南軍開始反攻,很快的就光復了福州、馬尾。我跟著父親的部隊乘船先到福州,而後步行到馬尾,日軍主力雖已潰走,但是失散遺留下來的小股日兵,或躲在山洞,或藏身在小船,仍然繼續的作殊死戰鬥,未有投降者,即使彈盡,也互相擁抱跳入閩江自殺,碼頭上盡是日軍屍體,美式武器裝備顯然勝過日本,步槍會自動退彈殼,衝鋒槍可以連發,形同機槍。至是大家都已感覺到日本氣候已盡,抗日終將勝利,惟敵軍之勇敢犧牲盡忠國家、天皇之精神,確也令人感佩。   
     到了馬尾,父親就要我回到福州,他只是安排我由他的同事乘坐小船送我回福州,還是用人力划漿的小木船,到台江碼頭,他的同事幫我僱了輛人力車回家。母親見父親並未回來,自是甚感失望,但能看到我回家,到也非常高興,當然又帶給母親沈重的負擔,她仍然要去織布。她非常重視我的教育,也迅即送我去私熟補習,讀的仍然是我不喜歡的尺讀。不幸的是,一難未了一難又來,當我回家沒幾天,家裡卻遭到小偷,把我帶回來的父親幾件舊衣服,連同家裡的棉被也一掃而光,被偷的雖然不是很值錢的東西,我們家本來就沒有值得偷竊的東西,可是由於這社會太窮了,我載回一二包東西引人覬覦,這在別人該不算什麼損失,可是在我們,父親和母親的感情本來就不好,這事件無寧又是雪上加霜,母親為此悲痛不已,父親雖因母親的去信,回家一趟,但不到十幾分鐘就走了,父親態度的冷漠,令母親氣的哭了好幾天,幸而外婆的一再勸說,得以平靜。
    家裡失竊後,感謝父親的結拜兄弟黃七叔,以母親既要自謀生活,還要帶小孩,確實難能照顧。並且以他們的房屋一間租與我們居住,希望能從中撮合他倆的情感,希望父親和母親重歸和好,我們就從龍山巷搬到開元路。而且黃七叔也建議父親把我帶到馬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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